第二十二章风雨行(22)-《黜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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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济阴行台或者将陵行台的还行,都算一起河北并肩战斗过的,说几句话就扯上去了;但也有柴孝和带来的一些济北行台头领委实难以入手,因为他们多是当年济水下游的降人,这几年根本就是充当预备队闲置的,资历却比刘黑榥还老,而且之前在河北还没显出来,如今在河南老家旁边却反而活跃团结了不少;至于李定带来的五个营的头领,他更是摸不着头脑,唯独考虑到李定的下属其实正是支持开战的盟友,他反而不需要多做理会了。
实际上,在将精力主要放在了济阴行台这边十来位头领身上,并获得了一定承诺后,刘黑榥摆着手指头算了一算,惊讶发现,这些表态的主战派加上李定的新旧下属,其实已经占据了多数……好像只要提起前线决议,那开战这件事原本就会通过一般……不由心下大定。
到了下午,一个更好的消息传来,为了不耽误时间,在已经到达了三十七名前线领兵大小头领的情况下,张首席和雄天王外加前线两位龙头稍作商议,决定不再等待,立即召开决议。
众人闻讯,立即起身,就往聚义堂那边走,到了地方,四下一看,便也晓得是哪些人。
首先是张首席这边几个抓总的,包括雄天王也在,蒙基部的张世昭张分管也跟来了,那位秦宝也在,却没有举手的权责,类似的还有虞常南跟白有宾,倒是就在谯郡做太守的诸葛德威居然没来。
而下面领兵的,大概分为四拨:
徐世英为首,包括牛达、贾越、翟谦、芒金刚、徐开道、张善相、房彦释、庞金刚、张公慎、冯端、王雄诞、贾闰士,合计十三营,多从河北过来;
柴孝和为首,包括徐师仁、樊豹、贾务根、左才相、关许、张道先……济水下游这个行台,实力素来最弱,这次却因为地理原因来了七个营,反而算是倾巢而出了;
李定为首,其麾下指定大头领苏睦,三名头领王臣愕、樊梨花、苏靖方、王臣愕各领一营,带了五个营出来……其妻张十娘代李定暂领本营,也有头领身份,也过来了。
单通海为首,却不是指他领的济阴行台,而是他临时指挥的前线营中此时抵达的头领,包括王叔勇、伍惊风、刘黑榥、范望、左才相、夏侯宁远、郭敬恪、尚怀恩、韩二郎、曹晨、伍常在……其余几营因为离得远,此时都未到达。
算在一起,能举手的,乃是四十一人。
“临阵决断,不要耽误时间。”张行坐在那里制止了众人的寒暄。“就一件事,李龙头定了一个奔袭涣水下游的计划,大家听一听,议一议,然后立即举手,决定是否主动出击作战。”
聚义堂上立即安静了下来。
李定也毫不犹豫起身来做了讲解,果然如刘黑榥所想的那般,大多数人当场意动……说白了,这些领兵的头领,还是希望打仗的多些,所谓只算军事帐,其余不管的。
说完之后,李定却没着急回去,而是看向了张行,主动来问一事:“张首席,有件事情要你亲口来说清楚……之前你说几家降了禁军的多是你安排,但彼时只说是为了拖延时间损耗他们,现在能否说清楚具体安排?”
张行顿了一下,点了头:“知世郎那边是他自荐的,王厚听说曹彻死了,一刻都不能忍耐,问我要不要打?我说不确定,最好不打,但真打起来也要上,他便说想诈降,无论如何做个虎口夺食,便是大魏真的死了,也要对大魏朝廷的尸首上捅一刀……我看他说的恳切,就让他去了,还叮嘱他可以去找虞……文书。”
众人心中一跳,不管明白还是不明白的,都立即看向了立在柱子后面的虞常南。
后者毫不犹豫走出来解释:“我给知世郎出了主意,让他奉承司马化达,然后又贿赂了封常,让封常说话,给知世郎安排了看管后宫、皇帝与文武官员的活……我们当时想的是,不管是打仗还是行军,文武百官都要拖在后面,到时候若能支开牛督公,便可以直接卷了小皇帝、太后和文武百官往我们口袋里钻!”
众人又是心中一跳,这位虞文书死了哥哥以后,果然是肆无忌惮。
而张行也继续说道:“还有內侍军那里,就说的比较开了,我告诉王焯,他们真想走我也不拦的,可不管如何,都要尽量替我拴住牛督公,必要时给知世郎一个结果……而若要作战,还是希望他们尽量协助。”
这就比较合乎张首席的作风了,不少人都点头。
徐世英立即提醒:“但是王焯只带了两千人过去,也就是他自家一个营的编制,他的內侍军,尤其是许多安家的内侍,都在原地不动,如今大军去了稽山,将內侍军的那几个县挡在身后,也不可能走了。”
“那就是不会与我们做对了。”单通海迅速下了结论,然后看着张行追问。“还有辅伯石呢?也是首席安排的?”
“我倒是跟杜破阵说,他可以投降,也可以作战,只要拖延住禁军给我们争取时间就行。”张行也继续给出答复。“但杜破阵干脆让开了徐州,反而是辅伯石去降了……”
“辅伯石与杜破阵无所谓。”还在众人中间立着的李定打断了对话。“现在的情况是,除了我之前说的局势,我们还有两股内应在敌营……而且,虽然一开始让他们做内应时是担心我们准备不足,是用来拖延的,但两家也都得到了必要时参战的说法……甚至,我们有机会动摇对方中军主力坐镇的那位宗师。”
众人更加意动。
而张行还是之前的态度,并没有主动鼓动,也没有反对,只是平静来看一众头领:“诸位兄弟,可还有言语?举手前都可以来说。”
“打是对的!哪有肉从嘴边过不下嘴的?”刘黑榥迫不及待。“首席,不打这一场,天下人还以为我们怕了禁军!反过来说,吃下他们,天下人就都晓得我们的威势,然后让杜破阵交出徐州,滚去淮南,他都能老老实实替我们做南面屏障。”
不用张行,雄伯南便严肃提醒:“杜破阵是咱们帮中龙头,便是这次有了不妥当,也要战后决议处置,而且不管如何,都不该说的淮西兄弟们像外人。”
刘黑榥一时讪讪。
而就在这时,单通海霍然站起身来:“咱们今日只就事论事便可,我反对主动开战。”
在场至少一多半人都目瞪口呆,刘黑榥更是有些在座中摇摇晃晃。
“我的道理很简单。”单通海走上前去,与李定并立,来看周围人等。“诸位,咱们在河北开大会的时候是做了决断的……那时候说的很清楚,禁军不主动来犯,我们就不打!而现在跟之前的预料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吗?我们集结快了一点,兵力充足了一些,柴龙头他们组织后勤充分了一些,然后这梅雨厉害了一点,知世郎他们做的内应顺利了一点,那又如何呢?还是没有特别的大的变化!没有新的军情!既如此,那凭什么前线四十个头领忽然就要推翻之前八九十个头领做的决议呢?!
“更重要的是,这次虽然是张首席发动的决议,算是合乎规矩的。但大家都知道,张首席是被李龙头一个人撺掇的,而李龙头之前在河北难道没有说想打吗?为什么他只是坚持己见,就可以动摇首席,让首席日夜兼程赶过来,连露面威吓薛常雄都没做就回来主持这个事情?这合乎规矩吗?”
李定面色发青,他虽然早就知道自己不见容于黜龙帮内部的一些实权人物,却万万没想到这种杯葛来的那么快,而且角度那么刁钻,甚至发起者都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场中许多头领也都凛然,单龙头跟新降的李龙头打起来虽然有些让人惊愕,但也只是如此,黜龙帮又不是没见过内斗,张行李枢之间、陈斌窦立德之间,谁还没见过呢?可是,单龙头连稍带打,把张首席也挂进去,那就有些吓人了。
之前上蹿下跳的刘黑榥此时更是屁都不放一个。
李定没有开口,只是冷冷以对,而张行则缓缓开口:“若是你单龙头力陈要害与我,我也会日夜兼程回来的……至于召开决议,是我认可李龙头开战的计划,却觉得开战后政治风险仍大,心中确实起了犹豫,所以才召集你们决断。”
“敢问张首席,什么叫做政治上风险仍大?”单通海微微皱眉。“这个词又不好懂了。”
张行也不慌张,却看了李定一眼。
李定一愣,按下气来,转身与单通海言道:“这个东西张首席昨夜便与我说了……敢问单龙头,你可知道黜龙帮的军队素来不只是军队吗?”
这话一出口,李龙头便觉得自己脑子一懵,自家明明是要促进开战的,怎么还要替张三这厮做反向的解释?
单通海同样一愣,他从对方一说出口便晓得自己这波是够不着张首席了。
而果然,等李定硬着头皮将张行昨晚上那套道理说完,单通海思量片刻,也只能瓮声瓮气问了一句:“所以,首席私人是反对作战的了?”
“不是。”张行适时中止了左右互搏,恳切出言。“我私人现在是想打的,我这人性情跳脱,占了优便想欺压过去,稍受挫便忍不住想躲……只不过,我从四年前寻到王五郎庄子上决心造反那一刻便晓得,咱们做了首席、龙头的,志向是志向,想法是想法,要为了志向做事,便要压住私人想法……我昨夜到今日的动摇,全都是从帮中利害考虑。”
单通海看看张行,居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有心想告诉自己,对方这是又扯大话,但是理智和经历告诉他,这位首席说的是真的,他就是这种表面镇定,内心慌乱无所适从的人……然而,如果一个人如此慌乱却总是能顶住内心的波澜去作正确的事情,那又算什么呢?
四年时间,他张首席之所以能得人,能斗倒李枢,能让徐大郎这种刺头,让雄天王这种有自己一套想法的宗师,让整个黜龙帮里绝大部分有自己想法的豪杰全都服服帖帖,不就是因为他把局面做好做大了吗?不就是他一直能证明,他张行张首席是正确的一方吗?
若真如此,这位首席反而更可怕了。
“若是这般说,我反对出兵也是出于公心。”单通海收敛心神,正色来告周遭,语气却缓和了不少。“也希望今日的兄弟们记住,没有大的军情变化,咱们强要改弦易辙,就是四十个人推翻了一个八十人的决议,帮中规矩还要不要了?”
“帮中定这些规矩终究是为了得胜!”李定也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做了回应。“胜不胜成不成才是定某些规矩合适不合适的道理!现在虽然没有大的军情变化,却有许多小的变化,累加在一切已经足以改观,胜算大增!如何不能决议改变战略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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